《废都》这本奇书的用心与价值，不多说了

前段时间听说《废都》解禁了。网上也有议论，但比起上世纪九十年代满城风雨沸沸扬扬的轰动效果相比，今天民众对其解禁的反应几近于无声。不过我想这倒也恰恰证明了《废都》这本奇书的用心与价值。不多说了。昨天翻了很久才找到1996年夏天自己看完《废都》后写的书评并敲了出来。已经多年，对废都的印象已变得模糊，尽管有的观点现在看来自己不一定赞成，但文字上基本没有改动，当年就是这样的认识，就原汁原味的保留吧。

于一个落雨的下午草草读完了《废都》，一本名声很大争议颇多的书。

读罢掩卷，只觉神思恍惚，心下迷离，仿佛给一个庄之蝶搅混了，缓不过神来。在头脑中反复幻映的是书中一直未间断的四个景象：收破烂老头针砭时弊的民谣、牛大妈阴阳不分的谶语、孟云房故弄玄虚的占卜，还有那头奶牛的别具只眼的思考。四个幻象在书中一直潜伏着交替出现，以至始终夺读者眼目的庄之蝶与四位妇人的云雨欢爱也浸透了宿命的凄凉。

是的，贾平凹在发泄着一种宿命的幽愤，轻淡笔触中却有无尽的哀伤。作者从文章的开始四朵异花的出现及夭亡便预示了文章的结局。贾平凹在这部书中抒发的具体是什么，恐怕只有他自己才彻底的了解，只是不知那些所谓的评论家是如何揣测妄论以引起争议的。作为一个为贾平凹的才情惊异稍微的读者，在这部书已热过好久以后的今天方始草草翻阅，窃发僻论。

这本书描写了现代西京人物的形形色色邵子神数在线，套句评论家格式的话说，但他决不是单单写了一个西京，一个庄之蝶。它影射了当代一部分活生生的中国社会，且文中弥漫了颓废萎靡的气氛。这是此书被禁的一个根本原因。至于坊间所传由“此处删去**字”以见作者矫揉哗众之说，都是一些妄诞之人的无聊之谈。贾平凹确实深刻的反映了社会，象庄之蝶之类的“四大名人”以及官界政要等等名流竟与市井无赖、村夫野妇相差无几，更不如胡言乱语的牛大妈、收破烂的老头及吃草的奶牛明智聪慧。他们竟是些忘恩负义、颠三倒四、虚妄度日之徒。他们在废都中自在逍遥，不知自己活着的悲哀。而贾平凹在废都中惊恐的发现掩藏的真相，只是不知该象皇帝的新装中的孩子那样大声呐喊揭穿谎言，还是自欺欺人的相信现实的荒谬。恰如庄之蝶，他也一样混沌掷日，从他喜好乐声哀婉的陶埙且最后抱了埙死去即可略知，他希望能冲出这苦闷的“废都”，解脱烦累的俗世生活，然而至死他却不能。作者名他为庄之蝶，庄生化蝶，不知是蝶化作了庄生，还是庄生化作了蝶。作者苦心，约略可知。

海明威曾提笔划出美国迷惘的一代。而贾平凹也在废都中道出了我们这个时代的迷惘。废都西京的迷惘是一个国家整个社会的迷惘，而庄之蝶的迷惘则反映了中国当代知识分子的迷惘，尤其是青年知识分子。他们缺少独立思考和自由表达的空间，似乎也没有进行独立思考和自由表达的能力或勇气。典型的如庄之蝶《废都》这本奇书的用心与价值，不多说了，无法解除羁绊，也无力超脱现实，只有在无奈的颓废中衰亡。

贾平凹在《废都》中写西京，写庄之蝶，更是在写自己。这从书后的后记中便可以看出。作者意欲在写作上有个超越，却不能。“我为我深感悲哀。这悲哀又无人与我论说”。这种不能超越自我的悲哀是痛彻肺腑的，因为一个作家倍加珍惜自己的艺术生命。随后接踵而来的灾难使作者陷于可怕的困境里。“几十年奋斗营造的一切稀里哗啦都打碎了，只剩下了肉体上精神上都有着毒病的我和我的三个字的姓名，而名字又常常被别人叫着写着用着骂着。”就在这种景况下，贾平凹“要在这本书里写这个城了，这个城里已经没有了供我写这本书的一张桌子。”于是，他“逃离到了耀县”去创作。在锦阳川桃曲坡水库——贾平凹迷信的解释确给了他创作的信心与热情。

古人说“诗可以怨”。在《废都》中，贾平凹便倾注了自己的忧愤之情，他把生活中的种种现实幻化在书中的人人物物上、角角落落里。地点是他久居熟悉的西安，时间是本世纪八十年代，人物却也是日常常见的人物。而庄之蝶实为作者精神世界的部分写照，如无父无子，为他人卷入单位的是非中，一场官司没完没了的纠缠以及生活和艺术创作上的苦闷，而对于乙肝，作者却不经意的推给了田希岷，等等。无疑，庄之蝶不等于作者，他经过了艺术的加工而更加丰满，更具代表性。但可以说庄之蝶的悲哀与迷惘正是贾平凹经历着和思考着的悲哀与迷惘。作者写下后记，“目的是让我记住这本书带给我的无法向人说清的苦难，记住在生命的苦难中又唯一能安妥我破碎了的灵魂的这本书。”贾平凹反复强调“有着毒病的精神”、“无法向人说清的苦难”以及“破碎了的灵魂”，这正是作者通过废都及庄之蝶所想要诉说的。贾平凹具体的悲哀与苦难，只有他一人真正知道，但我们不难由《废都》一书推测一二（简单举例，如书中数次调侃某伟人以及一次有意无意地比之于魏晋时期，这只是细小处）。稍转一下，贾平凹就是在《废都》写成后不久向其妻子提出并离了婚。可以说，《废都》的创作是建立在贾平凹的出身背景、现实的苦难经历以及作者的才情灵气基础之上的。

贾平凹在后记中说：“好的文章，囫囵是一脉山，山不需要雕琢，也不需要技巧地在这儿让长一株白桦，那又该栽一颗兰草的。”他又说：“中国的《西厢记》、《红楼梦》，读它的时候，哪里会觉得它是作家的杜撰呢？恍惚如所经历，如在梦境。”这是贾平凹认为好文章所应达到的理想境界，也是贾平凹在《废都》中所可以追求的艺术效果。初次读完《废都》，觉得贾平凹写得还是很成功的。确有一种“恍惚如所经历，如在梦境”的感觉。人物丰满，情节有序，寓意深刻，足以见贾平凹优于其他作家的才情学识邵子神数在线，但把《废都》比之于《红楼梦》确实远远不及的。比如在作者用墨较多的几位女性的对话中，我觉得有些不太恰当，如唐宛儿与柳月，贾平凹似乎在用自己想象的口吻让她们说话，而没有照顾到二者的出身、教育等状况，或许作者本就未把她们当作凡人来写，而是认作为水做的有灵性的狐仙之类的女子罢。再者作者引用了一些时下的很多民谚，如“钱能买床但不能买睡眠”，那段话以作者自己的口气说出来就不如不用的好。还有文中的一些诗词对联稍见粗糙。

但文章是千古的事，《废都》的是非优劣自有时间的公正评价。

据说有人称《废都》为“九十年代的《金瓶梅》”，这是好事之人的鼓噪之词。《废都》于今日文坛确为一奇书。书中较多的有关庄之蝶与四个女人的欢爱的确很容易让人想到西门庆与七个女人的故事，但《废都》在创作上更多的是受了《红楼梦》的影响，如《废都》中四朵异花和四个太阳的出现，收破烂的老头见之于《红楼梦》中的僧道，庄之蝶问卦于孟云房的《邵子神数》卜唐、柳、田氏等女子的诗词见之于宝玉梦游太虚幻境《废都》这本奇书的用心与价值，不多说了，如此种种，见于全篇，甚至显得《废都》并未有多少创新。只是《废都》贴近时代针砭社会而显得别具一帜。至于此书的“诲淫说”，“一千个观众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层次不同，识见也就不同。既谓奇书，其一奇便奇在这里。作家有自己的创作用意，能真正以作者的高度与角度来解读的怕是能者寥寥，一些人的吵闹不免有井蛙之嫌。

“如今世上的狼虫虎豹都化变了人而上世，所以丑恶之人多了”，孕璜寺的智祥大师如是说。于是四大恶少、夺人妻子的市井无赖周敏、因秃发而出家且以姿色而发家的慧明、卖假药暴富的黄厂长、靠父亲的字画卖钱吸毒的龚小乙以及虚假作势的景雪荫等等便一个个粉墨登场了，一个个却又卑劣到了滑稽不堪。

“百鬼狰狞上帝无言，星若有角见月暗淡。”笼罩在废都上空的虚妄荒诞的氤氲是颓废的。改革开放之下的市场经济大潮冲击着一切领域，它的力量让人难以抗拒甚至是令人难以及时变通。这股惊天憾世的大潮在淘毁一些事物的同时也在构筑着。在这巨变中，远见卓识的思想者保持着清醒的头脑，关注着人类的命运。《废都》的价值，也许在此吧。

行文至结尾邵子神数在线，不妨凭着暂时的头脑发热未消褪之前给《废都》做一个评价：涵义深刻却过于颓废，情节奇异但缺乏创新。